4)(五)永夜_中州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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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福慧劝过她:“长主不如就服个软,向都尉认个错吧。”她无奈地摆摆手:“哪有这样简单。”他万一闹将开来,被大哥得知呢?哪怕勉强按捺住气性,也免不了会在面君时露出端倪。与其令他置身险境,不如由她来承受他的怒火——至少,只要她保持若无其事的微笑,他便抹不下脸来质问她——那她便能保住这现世安稳。

  贞祐二年,他率军往山东平乱,她整装随皇帝迁都。年末回师,他不喜爱汴京的新府邸,常在外流连着不肯回家,她苦笑着想:他不喜爱的并非这座府邸,而是她吧。

  他一反常态地与她亲近起来,令她十分忐忑,果然,车到中途,他便笑着向她发难。她艰涩地思索着,不知他究竟了解多少,自己又应该袒露几分,算起来,这段姻缘从一开始就沾满了权谋算计,她竟不知该从何辩白。

  最终,他竟放过了她,只是开口要一个妾室,她如释重负又倍感心酸。在她怀着九华的时候,在他被放外任的时候,她也曾主动提议要为他纳妾,都被他斩钉截铁地拒绝了,然而现在,他终究改变了心意。

  湘兰第一次拜见她的时候诚惶诚恐战战兢兢,她却在看到湘兰的第一眼时就明白了他的选择。那是个多美丽的女孩,清透见底、柔弱无依,视他为从天而降的英雄,满心都是崇敬、仰慕和依赖,她的身世低微正是他所需要的、迥异于妻子尊贵身份的最好的慰藉与补偿。于是,她露出和善的微笑,拉着湘兰的手温言道:“果然是我见犹怜。不必拘谨,从此这里就是你的家了。”

  景行不满父亲的专房之宠,她严词训斥:“庶母也是你能议论的?这就是你为人子的礼仪?!”弘毅心疼母亲所受的冷落,她倦怠地摆首:“我和你爹爹二十年的夫妻,湘兰和你们一般大小,我跟个孩子计较什么?”九华默默半晌,低声道:“我真怀念小时候,在燕京……”她神色一黯,转瞬恢复了端庄大方的常态,微笑道:“那时候你爹爹郁郁不得志,有什么好了?如今好容易大展襟抱,你们该为他高兴才是。”

  露浓香被冷,月落锦屏虚。她逐渐适应了这样的空帷寂寞,并自觉地与他达成了一种微妙的默契:他得到新欢的补偿,不再愤恨她的背叛;她极力善待他的爱妾,弥补对他的歉疚。她与他避而不见,心照不宣。

  福慧忍不住劝她:“长主这是何苦?依奴婢看,都尉纳妾这事就是跟您赌气,您对戴娘子越好,他越下不来台,愈发生分了。倒不如使个性子撒个娇,都尉定能高兴些。”

  “怎会呢?”她疲惫地微笑,用脂粉遮去憔悴的痕迹,“妒忌争宠、妻妾失和是家门败亡之始,内宅安宁他才能后顾无忧。”

  湘兰照旧定省,她无奈地笑叹道:“你这孩子也太小心了些,还怕我会故意陷你于无礼么?”湘兰连忙摇头,嗫嚅半晌,犹豫地低声道:“我若不来,怎对将军说起您每日起居呢?”

  “怎会呢?”她一怔,“他向你问起我?”

  湘兰怯怯地摇摇头:“那倒没有,可是他……”

  “你多心了,”她温和地打断道,拉起湘兰的手恳切地道,“今后莫要再提起我,免得惹他不快。”

  “爹爹和您吵架了么?”九华担忧地问,“我方才正遇着他出去,他气得脸都青了,又很伤心的样子。”

  “怎会呢?”她长叹一声,“你小姨殁了,你爹爹心里难受得很,他一直把你小姨当亲妹子看待。”

  “既这样,您为何不安慰爹爹?”九华更加担忧,“他刚才那样生气,是气您到这个时候都不肯留下他,还赶他去找戴娘子。”

  “怎会呢?”她哑然失笑,“我和他一样伤心,两个人愁眉相对又有何益?戴娘子是他心爱之人,定能让他高兴些。他生气,是恨苍天不仁,竟教你小姨红颜早逝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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